有的人经不起回忆，就像悄然流逝的时间，再也找不回来了。而有的人，却随着悄然流逝的时间变成了回忆。

“啊！回忆！”

(资料图)

哪怕时间已经悄然流逝了二十年，我依然能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1999年盛夏的那个夜晚，子茜依偎在我怀里沉沉睡去时，她那历经整个微妙的青春期而发育得圆润而又紧致的身体带来的美妙触感。

那个夜晚清澈而又明亮。浩瀚的夜空泛着水光，硕大的月亮悬在东南方向45度角，水光潋滟的银河缓缓滑动着，漫天的星辰像是有人刚刚从银河当中取了一桶清水逐颗逐颗擦拭干净了似的，在浩瀚的夜空当中熠熠生辉。我真后悔当晚没有摘下一颗星星放进口袋里。夜空底下藏着一片河谷，微微晃荡着的河面浮着一块巨石。我和子茜就裸身相拥在这块巨石之上。皎白的月光倾泻下来，给子茜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着的身体蒙上了一层轻盈而又明亮的薄光。这让我感觉有一颗星星正在自己的怀里闪烁个不停。清澈的河水沿着巨石的曲线缓缓划过，凉爽的河风从上游荡来，再拂过河面，跃上巨石，然后沿着我们的身体曲线往下飘去。子茜那双细嫩的小手轻轻搭在我的肩头，从她手心里冒出来的些许汗水紧紧黏着我的皮肤。那张自然泛着一抹红晕的脸颊轻轻贴在我的胸口，水润的双唇微微张开着，从口中呼出来的温润气体摩擦着我的胸口。点缀在脸侧的酒窝宛若一滴水珠落在一洼泉水表面似的，荡起了一圈涟漪。一对浑圆而坚挺的乳房随着平缓的呼吸轻柔地挤压着我的肋部，这使得我的呼吸稍稍显得有些吃力。一条柔软的小腿横压着我的小腹，私处那一抹毛茸茸的毛发以及从她头上滑落下来的几缕柔顺的发丝一同压在我的小腹。风一吹，我的小腹处便感觉滑滑的、痒痒的。我几乎都能嗅闻到从子茜的肌肤里溢出来的一股淡淡的体香以及我们做爱时还未被风吹散的荷尔蒙气息。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毕竟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自己本应对这些久远而又美妙的触感感到麻木才对。然而，这些触感非但没有消失，反倒是随着时间的悄然流逝而变得愈发的真实、强烈。就好比目送一个人离开，随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往你的瞳孔深处走去，你会感觉那个人即将离自己而去了。然而，那个人其实并未离你而去。多年后的某一个夜晚，当你躺在寂寞的怀抱久久不能入睡的时候，你会蓦然发现自从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你瞳孔深处彻底消失的那一刻起，便从此住进了自己的心里。

的确是这样。起初，当我抬头仰望浩瀚的夜空时，蓦然发现那条璀璨的银河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浑浊了。那就仿佛遭遇连日暴雨泛滥起了洪水似的，从河水中飞溅出来的浊水就像是汽车轮胎在充满泥泞的道路上卷起来的一滩泥浆似溅满了夜空。那轮硕大的圆月只剩下了一丝微弱的气息，朦胧的月光就像暴雨过后的浓雾似的坠落下来，笼罩在河谷之上。子茜的身体随即黯淡了下去，那些美妙的触感也跟着淡了下去。那感觉就像是喝了一杯隔了三天三夜的清酒。

而此刻，我感觉子茜真的就在自己的怀里。因为我能真切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正在轻抚子茜光滑的后背，左手正在她的大腿上缓缓滑动。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自己正缓缓吻向子茜的额头。然而就在我的嘴唇贴到子茜额头的那一瞬间，子茜突然醒了过来。她微微扬起脸，睡眼惺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沉下脸用圆圆的鼻尖抵了抵我的胸口，再轻轻蠕动了一下身子，又沉沉睡了过去。

我凝视着子茜的脸庞，顿时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汹涌翻滚。那就感觉像是喝下了一杯刚刚调制而成的加了的盐、糖、醋、柠檬汁、汽油、辣椒水、除草剂、洗发水、液态二氧化碳、尼古丁以及高浓度铀的鸡尾酒。

喝下这杯鸡尾酒，我的大脑随即产生了一种错觉。时间似乎并不是往前在走，而是一步步把我带回到过去。可是，怎么又能回得去？已经回不去了。游匿在时间线上的那个杀手只不过是拽着自己亲手创造的一幅杰作——我那具犹如一架坠机般的躯体回到过去，看了一眼过去的坟墓而已。当我看到自己的名字被深深凿刻在一座墓碑上时，我瞬间领悟了一个道理——过去永远不可能真正的过去，过去的，仅仅只是时间而已。过去已给我的身体划上了几道不可磨灭的裂痕，它会永远跟着我，直到跟我一同烂在坟墓里。

此刻，我的怀里并没有子茜。我的怀里是空的。我懂，我明白，我始终都清醒地认识这一点。那些美妙的触感终归只是由于遍布在自己全身上下的神经末梢出现了严重的错乱而产生的一个个过于真实的幻觉而已。而当晚的夜空也只不过是我的大脑为了掩盖神经末梢出现的错乱而幻想出来的一幕可怜的幻景罢了。

我想，或许正是因为如此，1999年那个夏天才得以在我的大脑深处侥幸存活了下来。但是，幸存下来的这些记忆不可避免的有些残缺。就像一幢经过漫长的岁月侵蚀并且历经地震而变得破烂不堪的老房子，房顶和墙体都已经垮塌掉了，残砖碎瓦落满一地，房内的一切早已锈蚀、腐烂。简直犹如一片废墟。不过，总说还有几根顽强的柱子屹立在废墟之上。我走进这片废墟，不自觉地就拾起残落在地上的残砖碎瓦重新砌了上去。这样，那个夏天就完整了。

然而，今年我已经三十八岁了，不可避免地经历了一些美好的往事。此刻，当我站在修砌好的房子里放眼眺望出去时，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废墟。